有这样一款游戏：你叫小明，你是拉里昂的贵族领主，手下有很多忠诚的骑士。一天深夜，城堡里的号角突然响起，你警惕的翻了个身。卧室内外的灯已经亮了。几个保镖没被召唤就闯了进来，急忙报告：一大群兽人来了，情况万分危急！每个人都在等待你的反制措施，但你想知道为什么兽人会凭空呼唤。片刻之后，您决定释放一种神秘而强大的魔法形式——那种直接改变世界进程的魔法。兽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。所有人都惊呆了，面面相觑。是不是很好奇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展开呢？别担心，继续阅读。写小说的人工智能《AI Dungeon》（《AI地下城》）是一款文字冒险游戏，是一款除了文字没有任何画面和音乐的游戏。我们输入一个句子（目前只有英文），游戏中的人工智能(AI)会做出回应，这就是《AI Dungeon》的意义所在。别误会，这是一个真正的文字游戏，《AI Dungeon》不像微软小冰那样专注于聊天和问答，它的专长是写小说。在开始游戏之前，我们可以选择探索一个特定的世界观，或者选择一个笼统的基本题材，包括奇幻、神话、丧尸、后启示录、赛博朋克等，然后简单设置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即可进入作为主角的游戏。文章开头小明的故事属于玄幻类型，贵族出身。设置好后，就可以自由发挥了。我们写一小段，AI会继续写一小段。《AI Dungeon》对玩家的输入内容基本没有限制，但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。游戏提供三种输入模式：Story、Say、Do，三者略有不同。单击“Say”切换到其他输入模式。Story模式就是直接将我们输入的内容识别为故事情节。面对兽人的攻击，我输入了“兽人入侵者突然原地消失”这几个字，AI继续说着这句话。虽然剧情不合逻辑，但AI似乎在试图把故事圆起来，加上“你糊涂了，呆在原地”。在Say模式下，无论我们输入什么，AI都会开始用“你说：‘……’”的句型记下来。小明迷迷糊糊打赢战争后，我让士兵们喝酒吃肉庆祝，然后开玩笑地打字“我的宝贝儿子呢？怎么还没来？”AI的继续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：“你突然转身，看到了一个对美食毫不在意的手下，那是你的儿子阿提摩斯，他已经失踪多年了。”没想到AI竟然可以安排失踪多年的挖掘情节。我配合地问：“这些年你去哪儿了？”AI紧跟其后：“他那双绿色的眼睛正盯着你呢，他好像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，虽然他看起来一点都没变。”我“提防他，担心他会不会被消失的敌人控制。”这里我使用的是Do模式，必须按要求输入以动词开头的句子。而通过关键字“消失的敌人”的引导，AI竟然分析出自己是被之前消失在原地的兽人附体了……剧情越来越复杂，先说到这里吧，三者我们已经介绍过了模式。只要玩家自身的输入具有一定的连续性，AI的连续剧情一般不会太跳动。更重要的是，它能大体上保持世界观的一致性；如果故事的长度控制得当，基本可以分辨出人物是谁。另外，在初始状态下，AI一般都会设定一个目标，无论是贵族想要抵抗兽人入侵，还是战士想要成就屠龙大业。稳定的世界观，不同的NPC，明确的目标任务，这些一般游戏的特点在《AI Dungeon》中也有所体现。而且，《AI Dungeon》通常写成“你好吗”的句式，一定程度上增强了代入感。虽然它的游戏内容全部以文字呈现，但相对于那些只能做出有限选择的RPG来说，《AI Dungeon》允许了所有的可能。如果你对AI给出的某个剧情不满意，我们也可以撤回，让其重写。除了简单开局的几种固定主题类型外，《AI Dungeon》还提供了其他更复杂更具体的世界观。比如主打“黑暗”和“奇幻”的基达尔大陆，进入后需要详细选择自己的出身、种族、性别、职业等。这个大陆也有自己的行政区划和历史沿革。在游戏中，你随时会受到“世界事件”的影响，与各种预设角色发生关系。可以说有多种特定的世界观可供选择。《AI Dungeon》使用现代自然语言模型，只用文字构建生动的游戏世界。科技带来的自由2019年2月，硅谷OpenAI实验室发布了震惊业界的GPT-2（GenerativePre-TrainingTransformer）模型，这意味着人工智能在自然语言识别领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当时，正在攻读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尼克·沃尔顿（NickWalton）正在读大学最后一年。一场校园编程大赛让他萌生了借助GPT-2制作一款文字冒险游戏的念头。尼克沃尔顿三月份，沃尔顿完成了《AI Dungeon》的第一版。这个名字，以及名为“Scales”的游戏内货币，灵感来自于他最喜欢的经典棋盘游戏《龙与地下城》（龙与地下城）。桌上游戏《龙与地下城》起源于1970年代。《龙与地下城》拥有丰富成熟的规则体系。可以对各种游戏行为进行归约、计算，并产生相应的后果。因此，玩家享有极高的动作自由度。但是后来的电子游戏受限于技术和成本等问题，能够提供的选择非常有限。《AI Dungeon》正在努力让玩家在电子游戏中拥有更多的自由。只是第一版游戏在很多地方都不够完美，玩家只能在一长串选项中逐渐选择自己的行动。另外，第一个版本必须在Colab（谷歌云计算服务）的框架内运行，这对于没有相关知识背景的人来说很不方便。沃尔顿本人后来评论说，第一版“非常有趣，风格独特”，“但几乎无法构建一个完整的故事”。第一版《AI Dungeon》2019年5月，沃尔顿创立了Latitude，一家专注于人工智能研究和改进的公司。年底，OpenAI终于发布了完整版的GPT-2模型，紧随其后的是《AI Dungeon 2》（后改名为《AI Dungeon》），可以在官网直接玩。当GPT-3在2020年5月发布时，事情将是另一回事。完整版GPT-2使用15亿个预训练参数，需要6GB存储空间；而GPT-3使用了1750亿个参数（超过人脑神经元的数量），存储空间占用700G。GPT-3的自然语言识别能力更进了一步。它不仅可以写文字，还可以回答问题、翻译，甚至可以生成代码、进行数学推理。当然，GPT-3对语义和逻辑的“理解”也更深。简单来说，GPT-3写出来的东西更像是人写的东西。NickWalton评价前后两个模型的区别：“GPT-3是目前世界上最强大的AI……它的逻辑一致性明显强于2代，更能理解谁是谁，谁在说话，正在发生什么，它可以写出有趣且可信的故事。”在GPT-3的加持下，《AI Dungeon》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写手。不过，GPT-3虽然强大，但还是存在一些先天的问题，这是它所采用的深度学习方法所决定的。体现在《AI Dungeon》的游戏中，故事越长越不合逻辑，虽然AI满脑子都是想法，但连常识都分不清阴天还是晴天（其实还是语义问题）理解）。你说“阴天比晴天凉爽？”你看着阴天，感觉头上有几滴雨点。而且，似乎是为了故事的连续性，为了输入极度偏离故事逻辑的，AI会拒绝继续写。比如我在游戏中直接说“GameOver”（游戏结束），AI老老实实的表示无能为力……在小明的故事，在Story模式输入“Gameover”，AI给了一个黄色的字表示不赞成。我知道该说什么了，但是更大的问题就是连研究人员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AI会写出那些东西。这是当今基于深度学习的人工智能无法回避的弊端——模型本身无法解释。他们可以“烧尽”顶级性能的CPU和显卡，将训练参数堆砌到夸张的千亿级别，投入数千万美元的训练成本，只为让AI写出人类的文字，哪怕原理无法解释的。这有点暴力。文字冒险的演变回首历史悠久的文字冒险游戏，它们从未有过《AI Dungeon》那样的科技与自由，却依然孕育出许多游戏史上的经典。1977年，在电子游戏的狂野时期，Atari2600刚刚问世，简单的像素画面让所有玩家兴奋不已，但与此同时，电脑上出现了一款纯文字游戏：《Adventure》(《冒险》)。顾名思义就是游戏的剧情直白，如果把《Adventure》的内容直接写成小说的话，文学价值不大。但它的特别之处在于，玩家可以通过输入关键词与机器互动，主动参与式推进故事情节。《Adeventure》界面到了岔路口。是东方还是西方？查看门是否打开？虽然后面的剧情不见得有多巧妙，但是不同的决定会产生不同的结果，整个故事就好像是玩家自己创造的一样。很多当年的玩家，都是因为《Adventure》，才在游戏的叙事环节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机交互的魅力。于是，越来越多类似的游戏相继出现，如《Adventure International》（《世界冒险》）、《Zork》（《魔域》），都被归类为文字冒险类游戏。随着图形技术和硬件性能的进步，文字冒险游戏在加入图形和配乐后成为一个独立的类型，成为未来的冒险游戏（AVG）。同时，玩法也从输入关键词和句子变成了选择题。后来的日式Galgame和RPG虽然与早期的文字冒险游戏相去甚远，但依然继承了它们的基本内核：选择影响结果。《底特律：变人》这样的互动电影游戏，永远都是在“做选择”。然而，“玩家输入，机器输出”的纯文字冒险游戏逐渐没落。毕竟早期的文字冒险游戏没有其他游戏的视觉冲击力，只允许玩家按照预设的程序输入特定的信息，很难吸引更多的人。这种情况直到新世纪人工智能的发展才稍有改变。2005年，出现了一款基于AI的互动游戏《Fa ade》（《假象》）。它采用了当时最前沿的自然语言识别AI，也获得了很多奖项和媒体的关注。不过因为没有太多的宣传，那时候的独立游戏并没有现在这么火，也没有多少玩家注意到《Fa ade》。这款看似幼稚又搞笑的游戏，场景设定在“你”的朋友家。他和妻子正在经历感情冲突，随时可能离婚。您所要做的就是与他们交谈（手动输入句子）并查看导致他们的结果。不得不说，《Fa ade》中的AI已经有点像真人了。比如一开始就说脏话，可能连门都进不去。或者，如果您对房间中的某个项目发表评论，这对夫妇会与您聊天。不过，毕竟在那个年代，即使是深度学习、强化学习等当今人工智能常用的训练方法，也还处于探索阶段，而这款游戏也只能“有点像”，其AI识别自然语言很好。在很大程度上，它仍然依赖于预设的规则，其表现在大多数时候仍然是“滑稽”和“笨拙”的。直到十多年后，《Fa ade》才被YouTube大主播Pewdiedie等人重新发现，并火了一段时间，但他们围绕游戏制作的内容完全是娱乐性的，他们都在拿以调戏人工智能为乐。B站Up主@头风笑也做过节目，颇有喜剧效果。这里需要提一下游戏AI和我们常说的技术领域AI的区别。以往游戏中所谓的AI，无论看起来多么聪明自然，实际上都是按照预设的程序脚本行事，因此具有很强的预见性。实际上，今天的人工智能所做的事情都有一个“训练”和“学习”的过程，而且结果往往是不可预测的。今天的AI真正的应用，或者说现代自然语言模型的应用，还是要从《AI Dungeon》说起。它不仅复活了早期的文字冒险游戏，而且很可能为未来的游戏AI升级提供灵感。当然，NickWalton也承认，要真正将适合文字冒险游戏的AI应用到具体可见的NPC上，还需要做大量的探索工作。从自然语言识别到人工智能生成的虚拟世界，距离有多远？不过有些悖论的是，玩家当然希望游戏中的人物和剧情能够有更多的可能性，但一个没有设计的、乱七八糟的故事未必是个好故事。这一点在《AI Dungeon》中有所体现。这当然是一个有趣的游戏，我很好奇我输入一句话后AI接下来会做什么，但在一些随机和荒谬的尝试之后很快就失去了热情。原因恰恰是它给了我太多的自由，让我无法体验到一个完整自洽的故事。或许除了自由，游戏终究还是需要一部分设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