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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暗时刻,硅谷华人工程师终于开始组团

时间:2023-03-23 10:25:59 科技观察

图丨新华社  硅谷裁员浪潮中,华人工程师发起互助社区,帮助失业者找到工作机会。这打破了长期以来硅谷华人散漫不团结的印象。“当你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,大家很快就聚集在一起。”  两个月前,美国疫情引发的裁员风暴席卷硅谷。数以万计的工程师在一个月内失去了工作,他们的生活顿时陷入了极大的不确定之中。飞速发展的硅谷,已经十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动荡了。特别是对于外籍员工。在硅谷的工程师中,近40%是靠工作签证维持身份的外国人,其中三分之一是中国人。  危机之下,他们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工作,面临着重新规划人生的困境。你能留下来吗?怎么住?你想留下来吗?这些本来要花很长时间考虑的问题,被压缩成了几十天。  找新工作时的焦虑和忐忑,与两个月前等待裁员名单时的情绪类似。都指向“留”这个大问题——留在公司,留在美国。  1  这一刻终于来了。在硅谷,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,但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时间和方式。  Airbnb是第一个掀起风暴的人。5月5日上午9点,郭毅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准备工作——他在Airbnb担任软件工程师,因为疫情已经在家办公一个半月了。公司的一封全体员工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,通知他们在中午12:00参加全体员工大会,“有一个重要通知”。  大家猜到了这个“大事”,一定是裁员了。按照惯例,Airbnb的全体员工大会通常是每周四下午举行,当天是周二。工作群里开始不平静了,大家也没有了工作的心情,一个个半开玩笑的揣测聊天。有人不恰当地问,“请问,这段代码怎么写?”还有人调侃他:“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写代码吗?”裁员25%,涉及近1900名员工。  下午2点,郭义看到日历上弹出了一条会议提醒:4点,只有他和部门领导参加。“终于到了这一天。》看到会议提醒,郭毅有种莫名的平静和释然感。硅谷地图丨视觉中国  3月,美国爆发疫情,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人数暴增申请失业救济金超300万,创历史记录,到4月份翻了一番,而硅谷所在的加州,申请失业救济人数超100万。裁员潮来势汹汹,影响有多大,速度有多快?人人自危。硅谷聚集了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、最前沿的技术、最明星云集的公司、最密集的财富,属于理论上最不容易受到冲击的互联网行业。受疫情影响,风暴前的信号开始出现,硅谷陆续出现小规模裁员:LendingClub裁员约500人,裁员30%;MagicLeap裁员约1000人,裁员50%;Lyft解雇了约1,000名员工中的17%。采取停薪留职、裁掉实习生队伍、撤回新offer等措施。  没有受到疫情影响,甚至成长起来的科技公司。毕竟,只有少数科技公司。两类企业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——一类是线上线下业务关系密切的共享经济企业,比如Uber、Airbnb。另一类是资金储备不足的初创企业。这一趋势目前正在向其他领域的公司蔓延——7月21日,承诺6月底前不裁员的曾领英宣布,受疫情影响,公司将裁员960人,占占全球劳动力的6%。对于公司是否会裁员,CEO并未给出明确答复,仅表示“一切皆有可能,但裁员一定是最后的选择”。早在3月份,软件工程师郭毅就能够从后台数据中观察到,Airbnb的业务量下滑非常严重,高达90%。为了活下去,公司后来做了两轮融资,总额达20亿美元。“融资条款对Airbnb非常不利,利息很高,估值也下降了很多。”郭义明显感觉到,公司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,“事关生死。》4月底,Airbnb撤回了对实习生和应届毕业生的offer。  就连看好行业的实力企业和明星企业也未能幸免,硅谷迎来了过去的“至暗时刻”10年。  Airbnb裁员次日,在全球拥有27000名员工的优步在风暴中达到顶峰。5月6日上午,优步共享单车业务工程师王浩收到了部门领导的视频会议邀请,与会员工被告知将受到裁员影响。王浩的工程部有500多名正式员工和1000多名合同工,全部下岗,整个项目就断了。会议只持续了十分钟。王浩记得,宣布这个决定的领导很淡定,他自己也在裁员名单上。  虽然裁员的传闻已经流传了两个多月,但真正来的时候,王浩还是觉得很突然。他本以为是晚些时候,甚至认为拥有“大家族、大企业”的优步能够逃过这场劫难。  王浩接到裁员通知的那天,Uber裁掉了3700人。两周后的5月19日,又裁员3000人,占员工总数的25%以上,全球数十个办事处直接关闭。  短短一个月,硅谷一大批从业者突然失业。根据layoffs.fyi提供的数据,美国已有超过529家科技公司实施裁员,影响近7万名员工,其中硅谷公司占比39%。他们曾经身处世界最前沿的地方,从事着光鲜亮丽、体面的工作,拿着令人羡慕的薪水。疫情下的裁员风暴席卷而来,他们一下子被卷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中,成为了超过300万领取失业救济金的人中的一员。  硅谷有一句名言:硅谷是建立在印度人和中国人的背上的。加州是美国华人最多的地区。一份数据显示,在硅谷,外籍员工占比37%,其中三分之一是中国人。  在硅谷工作的华人进退两难。除了失去工作,生活节奏突然被打断,更难在逆境中找到工作。他们还面临更严重的身份问题——在硅谷工作的华人大多持有H-1B工作签证。失业不能超过60天。如果逾期没有公司接手,失业人员只能离境。他们的人生计划和轨迹将被迫改变。雪上加霜的是,在疫情影响下回国并非易事。是留下还是回来,都是两难的选择。  优步软件工程师徐凯在第二轮裁员中失去了工作。他去年刚从研究生毕业,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,历时不到一年。得知裁员消息后的那个下午,他精神错乱,什么也没做。接下来做什么?他暂时没有心思,只能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思考。那天晚上他睡得很早,不到九点就睡了,静静地躺了很久。“像一条咸鱼。”许凯这样形容自己。  2  过去十年,硅谷的发展蒸蒸日上,从业者的生活也随着科技公司一起腾飞。升职加薪、结婚生子、分股、财务自由——对于硅谷的工程师来说,未来的轨迹是可以预见和掌控的。疫情打断了这个过程。  华人工程师最急需面对的就是身份问题。郭毅差点拿到美国绿卡。他裁员的时间恰逢他绿卡申请的最后面试阶段。  郭毅10年前在纽约读研毕业后就开始在硅谷工作,这些年一直持有工作签证。2015年跳槽Uber,通过该公司进入绿卡申请队列。直到2019年,经过4年的排队,他终于进入了实质性的绿卡申请流程。申请绿卡需要保证工作的稳定性,但在2019年,郭毅还是选择从优步跳槽到待遇更好的Airbnb,从而中断了流程。排队时间又延长了八个月,正好赶上美国疫情爆发。当时郭毅也没有想太多,但再等几个月,又会出什么意外?他本能地这么想。  绿卡申请进入最后阶段,6月面试。随后美国疫情恶化,移民局暂停业务办理。随后郭毅接到了裁员通知,丢掉了工作。在失业状态下,即使移民局复工,他的申请也不可能获得批准。  王浩在硅谷工作了7年多,简历让人印象深刻。曾供职于特斯拉、优步等明星企业。早年,他一直在拖延不处理绿卡。以往的经历给硅谷华人工程师留下的印象是,无需急于申请绿卡。高科技从业者在美国获得工作签证相对容易。续签两三天就可以解决。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考虑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,对身份问题没有危机感。  他这次有点慌了。优步将下岗员工的在职状态延长了一个月,也就是说,留给王浩找到新工作的时间是90天。他已经在硅谷附近买了房子,老婆孩子都在身边,孩子还小。一个人的改变,会牵动整个家庭的动荡。  图丨视觉中国  在裁员潮中找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  “太难了,太难了!”王浩发现,招聘的职位中,能力要求相同的职位薪酬明显下降了一个档次。一位硅谷招聘人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,现在他只需要用原来整体薪酬的70%,就可以吸引大量的面试简历。许多公司在招聘新员工的同时裁员。他们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,以更低的价格招揽到更高层次的人才。他在招聘网站投出的几十份简历,没有任何回应,全都消失了。工作机会并非完全没有,但所有的面试都来自朋友的推荐。  “如果你是应届毕业生,没有人脉资源,今年找工作会非常困难,”他说。 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,王浩的情绪经历了很多波折。他发现自己的面试技巧生疏了。因为太想跳槽了,所以很紧张,交流的时候说话也不太流畅。他未能进入第二轮。几次面试后,这种情况屡屡发生。面试到了最后一轮,他觉得自己表现不错,但最后还是被拒了。  焦虑让他们不得不学会妥协。郭毅的一个朋友在失业后很快就接受了一家小公司的offer,薪水也被大幅削减。最难的部分是在心理层面。这是中国工程师的共识。在美国留学,在硅谷工作,他们一直都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这样的挫折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人生第一次。这样的心情,郭义比其他人更能理解。2010年他刚大学毕业,当时美国经历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,还在缓慢复苏,就业机会稀缺。失业三个月后,他在硅谷一家非常小的公司找到了唯一一份工作。与十年前相比,今年是低级版的危机,但对于一直沉浸在硅谷繁荣中的从业者来说,足以造成冲击。  3  李宏伟是Airbnb的一名工程师。他很幸运没有收到5月5日的一对一会议邀请,但他的许多同事和朋友收到了。当他的一个朋友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时,他非常震惊。对方是公司的元老之一,聪明,吃苦耐劳,领导能力强。“他是很多公司都在求之不得的人才,失去这样的人是一个巨大的损失。”他感到非常抱歉。  三月初,他的一个朋友被裁员了,整个部门都裁员了。对方和他说话的时候,他反过来安慰他,希望他在这一轮的变故中,能够平安无事。当时,李宏伟为朋友做了一些工作推荐工作。推荐很有效,三周后对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。他想帮助更多人找到工作。  起初,李宏伟只想想办法帮助身边受灾的朋友,为正在经历困难的同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。当晚,他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写了一篇文章,决定建立一个“科技公司工作机会监测互助社区”和一个随时更新的网页链接,提供工作信息。  互助群整理的招聘信息  郭毅是第一个被李宏伟拉进社区互助群的同事。位置受到影响后,他发信息给李宏伟说:“我被雷了。”李宏伟为他感到难过,立即加入群,并为他介绍了两名有需要的招聘人员。这个群的二维码随后被李宏伟分享到朋友圈,成为社区第一个互助群,几个小时内迅速发展到200多人。  互助信息在华人中迅速传播开来。三天后,社区人数突破2000人。互助群的人数很快就达到了上限,然后一个一个的扩大,最终建起了9个群。网上资料收到100多家企业的近300份招聘启事,8人主动找到李宏伟,申请加入社区当志愿者,为受裁员风波影响的人提供志愿帮助。  “试试吧,它会对某人有所帮助。”李宏伟的初衷很简单。  社区的发展速度让李宏伟感到惊讶,也给他带来了很多额外的工作。如果微信群数量超过200个,则无法直接扫描二维码进入。需要李宏伟手动一一邀请。这是一项机械且耗时的任务。他特意算了算,拉一个人,至少需要5次操作。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被这份工作占据了。第一周,他每天拉人进群,一直拉到凌晨两三点,早上5点起床继续拉。  直到有义工加入为止。这份费时费力的工作有人主动接了下来,李宏伟也得以腾出时间去做其他事情。  整理工作机会文件是另一个麻烦。在线文档对所有人开放,每个人都可以对文档进行修改,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操作,导致文档内容经常出现混乱,需要李宏伟不时重新整理。有时不小心关闭访问权限,更严重的是信息被直接删除。  有一次,李宏伟的一个开公司的朋友发了一条招聘信息,没多久就被删除了。原始记录被一张一张地复制回来。为了使文件格式简单易用,不易损坏,李宏伟做了大量研究,反复修改。  “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。”李宏伟说,每天都有几十万人加他为好友。除了入团,他们还向他吐露心声,向他请教。总有几百条未读消息,他每天都需要抽出一段时间来回复消息。  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,更多的人加入了社区成为帮手。Uber前CTO被吸引进来,主动帮忙宣传,给互助社区带来一轮流量高峰,人数暴增50%。社区在两个月内增长到5,000多人。在LinkedIn工作的中国工程师发现了这个组织,并自愿将公司提供的9名高级会员捐赠给员工,每人价值200至400美元。其他华人也受到鼓舞,50多名员工随后捐助了170多名高级会员。会员资格。他们优先将这些捐款分配给失去offer的应届毕业生。“他们没有人脉和资源,是最难相处的群体。”李宏伟解释道。  “我收到了邀请!”社群成立不到一个月,就开始有人在群里分享好消息。除了收到很多祝贺,有成功经验的人还在群里不断鼓励他人,传授经验。  “总的来说,大家的状态都非常积极。”李宏伟已经联系了数千名下岗人员。伸出援助之手的乐观氛围。  一直以来,在外界对硅谷的印象中,华人是一个沉默的群体。一来他们缺乏高层管理人员,二来遇事不抱团。这与硅谷的印度人恰恰相反。互助社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印象。  李宏伟在出国前就听说过。他记得有一本书叫《丑陋的中国人》,很受欢迎。出国后,他发现大家只是接触不多,比较松散,没有传闻中的那种程度。这件事更加坚定了他的观点:“当我们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,我们就迅速聚在一起。”  许凯也发现了这个互助组织,只是当时他还不认识李宏伟。在线文档中的招聘信息包含各公司的招聘需求和邮箱地址。他筛选了十几条符合自己的信息,几乎所有他发出的邮件都得到了回复。“效率很高。”他说,这个互助社区的信息给了他很大的帮助。他还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了社区。  许凯没有告诉国内的父母发生的事情,怕他们担心。在我们的谈话中,他提到了不下十次:“这个细节不方便说,因为我不能让父母看到是我。”父母从新闻中看到了优步裁员的消息,但他从来不提,他们都默认了他。不受影响。在与父母的视频通话中,他还是那个在家工作的Uber工程师。  他认为情况还不错,“我很幸运。得知他被裁员后,很多朋友也主动安慰他,并联系公司求助,其中有一些本来接触不多的朋友,甚至还有业内比他高很多的前辈。“他们的帮助量非常多,质量也非常高。”  求职的日子比上班的时候还忙。为了帮助下岗员工实现再就业,Airbnb和Uber都建立了信息共享的招聘平台。郭毅下岗后,将自己的信息放到了平台上。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查,发现一夜之间有400多条猎头的消息涌入,“我很惊讶。他说,在失业的头十天里,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回复猎头的消息上,而且他仍然觉得很忙,所以他不得不把晚上和孩子一起度过的三个小时都花在找工作上。?突然失业让王浩陷入了未来的迷雾中,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去。“两个星期以来,他变得抑郁,不再投简历,几乎想放弃。他每天只是和人聊天,听听别人的建议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他开始考虑其他的选择,比如离开,比如继续深造,甚至申请了美国大学的博士申请。  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回国的选择。当他接到裁员通知时,王浩转身对同样在家工作的妻子说,妻子的反应很平淡:“那你继续找工作吧。  然后她补充说:“我们应该回中国吗?”  这个选项被提了很多次,但最后因为没有机会而无疾而终。我老婆想回国,这样可以离家人更近一些。但是对于王浩来说,这个一个复杂的选择,回国是继续做工程师还是创业?孩子怎么办?房子怎么办?能买票回国吗?很多问题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,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。  距离签证状态到期还有两周,王浩就在等待最后的结果。所有的面试都会在这周结束,他已经收到了口头offer。”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。他恢复了一些信心。“虽然经济受到严重影响,但数字确实在慢慢好转,我还是比较乐观的。””他说。  图丨视觉中国  明年即将毕业的张爽改变了人生规划,她在密歇根大学攻读计算机专业,原本打算留在美国毕业后去美国工作几年,去年年底,她拿到了美国一家世界500强企业的实习offer,实习时间是今年暑假。公司裁员的消息在四月份传来,不久之后,她就收到一封邮件,说她的实习被取消了,整个公司的实习计划都被砍掉了。这个消息给了她很大的打击。整个暑假计划都被打乱了。在裁员潮中,想再去美国实习几乎不可能。  张爽亲眼目睹了比她今年毕业的师兄师姐们更尴尬的一幕——工作offer被直接撤了,一毕业就失业了。“留在美国,随时都可能陷入这样的身份困境,不确定因素很多。”她改变了之前的想法,转而投资了国内的一家科技公司,并在深圳找到了实习机会。“情况比听说的要好,没有996,身边的同事也都很年轻,大家玩的很开心。”张爽决定毕业后直接回国。  5月中旬之后,郭毅的时间就开始被采访塞满了。他一天最多进行5次采访。最长的采访是7个半小时。5月底,他收到了第一份工作offer,此后一共拿到了6份offer。7月初,郭毅找到了一份新工作。  面试了大概10家公司,许凯也在6月中旬拿到了满意的offer,半个月后顺利入职。“没有大家的帮助,可能不会这么顺利。”他知道自己是幸运儿,还有很多人处境艰难。  *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除李宏伟外,其余人物均使用化名。